越南的羅馬拼音字從發明以迄普及過程
講師：郭金燃
如果沒有歐洲傳教士，越南不可能有今日之羅馬國語字。
越南人要感謝歐洲傳教士，因數百年前，越南人的腦袋裡除了漢字，便是用漢字拼湊而成的喃字，根本沒有ABC的符號。
從傳教士之羅馬拼音字發明起算兩個世紀；從法軍於1858年啟動侵佔越南南圻犯行，導致越南嗣德皇與法政府簽訂和約，割讓南圻東部三省起算二十年，1878年4月6日，殖民政府終於做了一件越南後代子孫引以為傲之事：殖民政府頒布法令，宣告羅馬拼音字為越南南圻官方文字，亦即今天國語字。
由於殖民政府將越南分成北、中、南三圻，對三圻之處理方式亦大不相同，法國最先攻佔南圻，南圻為法國屬地，由殖民政府直接管轄，故當殖民政府公告羅馬拼音字為越南官方文字，便可逕行生效。
另方面，法國只係中圻及北圻之保護國，仍容許越南皇帝及宮廷生活，且可世代相傳，唯一與前不一樣的是僅屬傀儡性質，決定權統歸殖民政府。法國佔領中圻及北圻晚了二十多年(1884年)，因此，中圻及北圻實施羅馬拼音字作為越南官方文字之時間亦較南圻為晚，且由於中圻及北圻之儒家思想及漢學盛行，人民拒不願學習羅馬拼音字，直至1915及1919年，北圻及中圻先後廢止以漢字應考之科舉制度，羅馬拼音字方可逐漸普及全國。
有關羅馬拼音字論述，筆者在越南及在美國加州橙縣搜得若干書籍，頗具研參價值。
一、法國殖民政府命越南南部人民使用羅馬拼音字
鑑於越南南方教會內本地人使用羅馬拼音字已十分普遍，且用羅馬拼音字撰寫之文章，與口語完全一致，亦即其文法與越南方言之語法相符，語文合一；拼音字遠較漢字易學，易於人際溝通，殖民官員以此種文字與本地人民接觸，亦較使用漢字暢順，易達致同化越南人民之效果。殖民政府遂打算採用此種文字作越南官方文字。
然而，鑑於如此重大之改變，不可遽爾施行，且必須獲越南民間各階層通力合作方可。南圻統督Lafont於1878年簽署命令，該命令之內容大致為：
1)從1882年1月1日(即四年後)起，所有官方文件，命令，判決，必須使用羅馬拼音字書寫、簽署及公布。
2)從該日起，所有政府機關選用人員，均必須以會寫羅馬拼音字為先決條件。
3)從該日以迄1886年1月1日，若能書寫羅馬拼音字，鄉親可免身稅，鄉豪則可減半身稅。
殖民政府認為，不論政治或民生面向，採羅馬拼音字均係有利之選擇。以羅馬拼音字取代漢字作為越南官方文字，可促使漢字逐漸消失；因殖民政府正以一切辦法手段同化越南民族，而漢字之存在，對同化政策造成嚴重障礙。
此外，為促使羅馬拼音字早日大眾化，殖民政府不獨誘導本地越人學習羅馬字，對於法國軍人及公務人員亦祭出各種優惠手段；在南圻，各部門公務人員、法官、軍隊指揮官，若能通過由殖民政府舉辦之羅馬拼音字考試，可獲得各項獎賞。試題包括法譯越(羅馬字)、越(羅馬字)譯法、用越語與本地人對話、主考官用法語詢問應考人以越語回答等等。
二、傳教士發明羅馬字母拼音的越南字
前述經由法國殖民政府宣布採用羅馬拼音字作為越南官方文字，僅係因法國政府有此機緣享此盛會而已。至於發明使用羅馬字母拼成越南字的人絶非法殖民政府，文字是何等深奧的文化底蘊，必須有足够的環境需求，時間醖釀，精心琢磨方可。若說殖民政府統治越南數十年間，而能端此盛宴出來，其誰能信。
再說，殖民政府的本意是要同化越南民族，有現成的法文足當同化工具，何苦要浪費時間去製造同化效力較弱的羅馬拼音字呢！
不過，發明者雖非法國政府，但與法國人則絶對有關，乃歐洲葡萄牙、意大利、西班牙、法國等國之傳教士是也。他們於十七世紀初葉到越南傳教，但，他們不懂越南文字，因越南當時使用的是漢字，及由漢字變造的喃字；他們也不懂越南方言，且越南方言與漢文是脫節的。
因此，1)首先，為了能順利傳教，傳教士們必須先克服語言及文字障礙。然而，越南方言、漢字、喃字，對於這些傳教士來說，一樣比一樣難，尤以他們是外國人，與這些方言文字沒有地緣關係，不可能同時學會這三者。
2)其次，另一關鍵障礙是，即使傳教士們都天資聰敏，勤奮力學，將越南方言、漢字、喃字三者均學得熟練，可是傳教士們要傳教的對象，其時越南只有少數的知識份子精通漢喃文字，剩下的廣大普羅大眾，絶大多數是文盲，不識之無，傳教士使用漢喃文字對這些人說教，恰似對牛彈琴，無法將教義傳送。因此，傳教士必須先發明一種文字，不但要傳教士本身易學，亦能使越南庶民易學，易於接受傳達教義方可。
傳教士們為了克服上述兩大障礙，圓滿達成對越南普羅大眾傳達教義之心願，教士們遂採變通辦法。他們先行聘請本地人教授越南方言，待學會基本方言，然後利用歐洲人通用之羅馬字母，將越南方言逐一注音製成文字；並為了配合越南方言抑揚頓挫，在字母上或下方各加上若干符號，而衍生出越南獨有的專屬字母及音符。
待這種專屬字母及音符勉強能用作記錄本地人之語言，教士們便進而在各教會內開設私塾或學校，招納本地庶民，一方面教授這種越南專屬字母及音符，一方面利用這些專屬字母及音符傳達福音真理。
各傳教士本於替越南創製文字之精神，前仆後繼，世代相承，不斷摸索，不斷試驗，不斷修正，前後耗掉二百多年光景，終於製成與現時普及之越南國語字相同之羅馬拼音字。可以說，傳教士赴越初期，主要工作係創製及修正羅馬拼音字，「傳教」反成為次要事業了。
在所有發揮智慧合力創造羅馬拼音字之傳教士中，則以亞力山羅德(Alexandre
de Rhodes)享譽最隆。羅德將兩位已故教士Gaspar d’Amaral 及Antonio Barbosa，放置澳門教堂之遺作「越、葡、羅詞典」，攜返歐洲予以補充增修，迄1651年，羅德以其本名出版這部讓越南後世子孫歌功頌德之巨著「越、葡、羅詞典」。
該詞典除了查詞之基本功能外，尚含附錄部份，解釋越南語法及當時之越語發音。詞典內所呈現之羅馬拼音字雖與現行越南國語字差距尚大，唯已奠定現行越南文字使用拉丁字母之基礎。詞典內含八千組詞語，使用葡萄牙、意大利、越南三國文字互相轉譯，俾後輩傳教士能據此作進一步之改良。
三、羅馬拼音字經過三次大整修
今天之越南國語字能有如此完善結構，係由於羅馬拼音字從三百多年前由傳教士發明時起，歷經各世代傳教士犧牲奉獻，不斷修改，方達致與目前相同之字體。其中有三次大整修之時程略為：
- 第一次修改整理係由傳教士亞力山羅德(Alexandre de Rhodes)進行，他於1651年出版「越、葡、羅詞典」，成為後代傳教士整理羅馬拼音字之範本。
- 第二次修改整理係由Pigneaux de Behaine及Hồ Văn Nghi於1774年進行。
- 第三次修改整理由Taberd及Phan Văn Minh於1838年進行。第三次大整修，已將羅馬拼音字予以標準化，為其後之越南本土學者提供學習羅馬拼音字之準繩。
四、羅馬拼音字是教會的私有財產，維持了二百多年
從1651年，亞力山羅德出版「越、葡、羅詞典」，以迄1861年，殖民政府在南圻以羅馬拼音字發行嘉定報，宣揚政令，企圖同化越南民族，整整二百一十年間，由於越南阮氏王朝擔心天主信徒不祭拜祖先，故禁止國人信仰天主；由於尊崇儒家思想的知識份子不屑學習羅馬拼音字；且由於升斗小民猜疑拉丁字母係外國人使用的詐術，羅馬拼音字一直潛隱暗處，只能在教堂及教會發展。
在這段時間，羅馬拼音字繼續由傳教士逐漸改善；其後之羅馬拼音字本土學生，例如張永記、黃靜古、張明記等對字體之改善均有顯著貢獻。迨1861年，殖民政府採用羅馬拼音字發行嘉定報，鼓勵人民學習拉丁越文，羅馬拼音字已接近圓滿境界，用羅馬拼音字寫文章之可讀性幾與目前沒有不同。
